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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品花宝鉴(全)-18
匿名用户
2024-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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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回还宿债李元茂借钱闹元宵魏聘才被窃话说聘才送了富三出门,唐和尚即叫人去请他兄弟。聘才刚进屋子,只见李元茂闯将进来道:「今日才寻着你,店铺里那一家不访到,原来搬在这里。」聘才道:「我也搬出来不多几日,因为有些事情,所以还没有来看你,并看庾香。」即问:「庾香近来可好?」元茂道:「好是好的,前月王家写信与太老师,明年二三月间要替庾香完姻了。就是我那头亲事,孙家常来催,本来年纪都不小了。我写禀帖与老人家,尚无回信。半年来也不寄一个钱来,今日已是二十五了,看光景,年内有信也未必到,这便怎样?如今有四十多吊的馆子账,零星费用也须二三十吊。衣服是当完了,也要赎出两件好拜年。你替我想个法儿才好。「聘才道:」不瞒你说,难道你还不知道,我近来被人讹诈那件事,也费了好一堆钱。如今我又闲住在此,若说起钱,真一个也没有。算起来,今年的钱也花得不少,谁想到今日呢。我又没什么衣服,除了外边挪借,连当都没有当的。「元茂道:」你装什么穷?我借了难道不还你么?此番老人家有信来与我办喜事,至少也有五百两银子。如今你借四十两银子与我,或是一百吊钱,就好过去。不然,我竟死了。好人,好人!你不要作难。「说罢作了两个揖。聘才冷笑道:」这真奇了,你也不去想想,我又不曾做官,我又不曾发财,你怎么当我是有钱的?告诉你,你不过几十吊钱的账,我是有几百吊呢。你不信,我给你瞧瞧。「便从靴掖子里取出几篇帐贴来。李元茂接了细瞧,是裁缝帐最多,有二百几十吊,馆子、庄子的帐也有二百来吊,还有些零星帐几十吊,算来有五百余吊。元茂道:」怎么一下就有这许多?这还了得!「聘才道:」还有些没有送单子来呢。此时连帐,连寓中的浇裹,并新年的花消,总得要八百吊钱方下得去。此时两手空空,就有几件皮衣,又要穿的,也当不得。我实在自顾不暇,怎么能从井救人?你或者倒替我张罗,你那两个舅子可以商量么?「元茂叹口气道:」你还题这两个宝贝,天天白吃白喝,没有见他作过一回东。就是孙老大,也欠了好些帐,这两天躲着不出来呢,只怕他要问我商量。「李元茂无头无尾话讲了好些,聘才只得留他吃了饭。元茂到聘才房内搜着个烟具,便要吃烟,开起灯来咕咕咚咚的,闹得聘才心里发烦。已到二更,聘才催他回去,元茂只是不动。聘才道:」你回去迟了,那里关了门怎么好。快些回去罢,此时也不早了。「元茂道:」我今天歇在这里罢。「聘才道:「我只有一副铺盖,怎么睡得两人!」元茂道:「不妨,你盖一床大的,那一床小的给我。两人再盖些衣服,就不冷了。我们这一年没有同榻,今日正好谈谈。」聘才无奈,只得由他。元茂不知好歹,吹了烟又要吃果子,停一回又要点心,把聘才那个四儿呼来唤去,忙个不了。聘才歪躺在一边,也不去理他。到了三更,四儿来请聘才,说唐和尚请说话。聘才来到和尚房中,见炕上开了灯,屋中点了两支蜡,照得雪亮,铜炉内火焰薰人。旁边小方桌上有几碟残肴,一把烧酒壶,却不见和尚。聘才坐下等他,等了一回才来,说道:「偏偏要解手,忽然水泄起来。」叫人打了盆水,净了手,坐了说道:「日间所说的事,方才兄弟来,我对他讲了,他说可以,两个缺是一天到的,却是湖北在前。如今作个弊,将贵州放在前面,也无妨碍。虽然一倒转来,也是个作弊。我兄弟说与富三爷没什么交情,不犯把这大情白送给他。贵州一任抵不得湖北一年,这是人人知道的。此事还要你去对他说。「聘才道:」这个自然。但不知令弟可拿得稳?「和尚道:」千稳万稳,并不是撞木钟。事成了才要,你能担这担子么?「聘才道:」这有什么不能,富三爷是有钱的人,且做事极爽快的。但不知令弟要多少谢仪,有个数目,我好去说。「和尚道:」这事若别人去讲,就了不得,三千五千两也不算多。我说是我的至好,这个情算在我做哥哥的身上,因此他只要三千吊钱。若说这个缺,一到任就有两万银子的现成规矩,这三千吊钱算什么,核银子才一千二百两。你叫他开张银票来,横竖这个数儿,成功了,我也不想他什么,多吃他几天就是了。「聘才心内算计一番,便又问道:」适或那边嫌多,还可以减些不可以呢?「和尚道:」这个就减而又减,除了我兄弟之外,别人也不能作主。你明早就去说,这事很快,二十九日就可引见。如今的事,要老练,恐怕事后更改。你明日就要将他这笔钱存一个铺子里,说明日子去取方好。若事成了,长长短短起来,就不光鲜了。「聘才道:」这个我知道,明早我就去。「又坐了一坐,即自回房,见元茂和衣睡着,已经鼻息如雷,聘才叫醒了他,又另将一副铺盖给他睡了,自己也便安息。把富三的事想了一会,又将自己的帐算了一会,已到五更。略睡片时,即见天明,便叫起家人,吩咐套车进城。净了脸,吃了点心,穿好衣裳,李元茂尚未睡醒。聘才推醒了他,说道:「起来罢,我要进城去了,没有人在家照应你。」元茂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翻一个身将被蒙了头,又睡着了。聘才好不烦躁,看这光景是不肯起来,只得叫四儿在家看守屋子,另带小使骑了马出门找富三去了。却说元茂睡到巳正方才起来,擦擦眼睛,见四儿在房里扫地抹桌子。元茂便问道:「你主人那里去了?」四儿道:「到富三爷那里去了。」元茂下炕穿了衣裳,走到外间,四儿送了脸水,泡了茶,又送上点心。元茂又吸了几袋水烟,吐了一地的痰,四儿扫干净了。元茂问道:「你可知道几时回来?」四儿道:「拿不定。」元茂道:「昨晚有几句要紧话没有讲,就睡着了。我若去了再来,又恐遇不着他,不如在此老等罢,我也没什么事。」又问四儿道:「你们吃饭没有?」四儿道:「我们是吃过了,李少爷你要吃饭,我去对厨子说。」四儿出去了。约有一刻工夫,四儿捧了一个木盘,里头放着几样菜,便问元茂道:「喝酒不喝酒?」元茂道:「二两烧酒就够了。」四儿先把菜摆好,又拿了木盘出去。元茂看菜,一碟是薰鸡,一碟是鸡蛋,一碟是肉丝,一碟像是面筋,看不清楚,拈了一块尝尝,果然是面筋。四儿拿了一小壶酒,一个酒杯子,替他斟了一杯,又出去了。元茂一面喝酒,一面看那铺设,颇为精致。两间套房,昨晚心中有事未曾留心,日间是在外面小三间内。聘才卧房是在那院子西边,一重门进去,另是两间。此时元茂坐在外间炕上,喝酒喝了三四钟,已觉微醺,饭尚未来,遂留心观看。见炕上面挂了小小四幅工笔岁朝图,炕几上摆一个自鸣钟。东边三张楠木方椅,两张茶几,茶几上边一盆水仙,一边是一瓶腊梅。东边墙上并挂着一副对子,下面靠窗一张小桌,桌上放了七八个漱盂,亮得耀眼,是铜的。中间挂着个门帘,嵌着一块玻璃。两边窗子也嵌着两方玻璃。炕上、椅上都是宝蓝缎垫子。墙上挂些三弦四弦箫笛之类。元茂无心喝酒,看到里间房里,是一带纱窗,中间挂个三蓝绉绸绵帘子,揭开了走了进去,这间却宽了好些。上面一张木床,镶着个冰纹落地罩,挂个月白绸夹幔子。床上一头叠着四五床锦被,一头放两个衣包,中间一张花梨炕桌,铺了大红锦缎垫枕,里面横挂一幅睡美图。房内西边摆着四个大皮箱,上有两个小木箱,下座两张木柜。中间一个大铜火盆,罩一个铜丝罩子。靠着窗一张书案,摆着两套小书。元茂看书套签子上写着《金瓶梅》。也有一个都盛盘,放着副笔砚。窗心镶着大玻璃,东边上手是一个小书架,放些零星物件;下手是两张方凳,用青缎套子套着。元茂看完,想道:「这个光景岂是没有钱的?这四个大皮箱衣裳也就不少,那两个木箱与这两个大柜,定是放银子钱的。他还装穷哄我,今日断不能放过他。」便走了出来。四儿又拿进两样菜、一锡罐饭来,一样是羊肉,一样是炒肝。后来厨子又送了一个小火锅,一齐摆上。元茂吃了五碗饭,吃了些汤,把一碗羊肉吃了一大半,漱了口,吃了一袋烟,问四儿要了块槟榔,嚼了半天,坐着不走。再说聘才到了富三宅里,将事必成的话说了,富三甚是欢喜。问起要多少钱,聘才道:「钱却要的不少,他说此缺到任的规矩就有三万,十分中给他一分不为过多,定要三千两银子才办。我与和尚再三说了,只打了个八折,再要减时,他断不肯。」富三沉吟了一回,道:「二千四百银却也不多,几时要呢?」聘才道:「说二十九引见下来就要的,但今日就要票子。出三十日的票子就是了。」富三道:「票子存在谁人手里呢?」聘才道:「我与和尚做中保,我两人收着。」富三道:「如果不得呢?」聘才道:「包得,包得。如果不得,原票退还。你于二十九日先到铺子里注消了就是了。」富三道:「就这么样。但这两天是年底了,银钱正紧的时候,不知银号里办得齐办不齐,我们吃了饭即同去商量。「于是就同聘才吃了饭。聘才不肯耽搁,催他就走。富三道:」就在这里很近,我就搭你的车,到那里去办得齐全,你就带了票子出去。如一家办不齐,再找别家。「于是二人上车,不到半里路,到了一个银号,掌柜的招呼到里面。送过了茶,富三道:」我有一件事特来商量,替我出一张二千四百两的银票,到三十日早上来龋「掌柜的道:」若早两天也不难,但今天已是二十六了,这两天也忙得很,恐怕凑不上来。「富三道:」你家凑不上来,还有谁家凑得上来?「掌柜的道:」三爷,你难道不知道近来银号的银子家家都窄,而且也真少,外面的帐又归还不进来。看这两天能收下来,如能足数固好,不然有多少兑多少罢。「富三道:」票上写多少呢?「掌柜的道:」依我也不用票子,三十日三爷来兑交就是了。「富三道:」不行,不行,这我是还帐的,定要二千四百两。你如实在凑不起,你出二千的票子也可,一千五六百也可,我再别处打算。如果用不着,我于二十九日即来注销。「掌柜的只得应了,出了一千四百两。聘才对富三说:「叫他分开了写,两张五百,一张四百,适或人家今年使不了这许多,留两张明年来取呢。」富三道:「有理。」就照数开了三张。富三收了票子,别了掌柜的,上了车,再找两个银号,都说不能。富三没法,别家都是生的,没有往来,只得回家与三奶奶商量,拿了四十两金叶子,一对金镯子,还有些零星金器,共有六十两,到一个生铺子里换了一千两银子,出了票子。聘才也叫分开,一张五百,一张三百,一张二百。富三将票子交与聘才。聘才心上有事,不肯耽搁,即便辞了富三,独自上车出城去了。回到寓中,先见了唐和尚,将说妥的事告诉了,然后取出三张票子,点过一千二百两的数目,叫他收藏了。若二十九日不得,即将原票退还。唐和尚笑嘻嘻的道:「断无不得之理,这二百两是我们两人应得的,只要给他一千就够了。」聘才道:「我要进去换衣裳了。」一直走到自己房里,见元茂尚在那里,又开了灯吹烟,聘才见了,心中甚气,便借此发作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这样东西岂可青天白日摆出来的,况且是个庙里,什么人皆可进来观望。适或被人讹住了,不要累死我么?怎么这般糊涂!」元茂道:「怕什么,这里有谁来?我坐了大半天,没有见一个人进来。况且有四儿在外面照应着。」聘才气他不过,也不理他,把一套火狐腿的皮袄脱了,换了一件随常穿的狐皮大袄,换了便帽,擦了脸,喝了茶。元茂便啰啰的要借钱,后来见聘才总不应允,便道:「你既没有钱,你那四个大皮箱内难道衣服也没有?况且我只借百十吊钱,似乎也不至拖累你。」聘才被他缠死了,只得拜匣内取出个扭丝金镯子,约有三两几钱,与元茂道:「我所余就这点东西,你拿去当了罢。三两六钱重可当得一百多吊钱,家信一到就要还的。」元茂接了,方才欢喜,跳起身来,作别而去。到二十九日,富三果然得了湖北,彼此大喜,即到寺中谢了聘才与和尚。到明日,即将银票交与他兄弟,从一千之内又扣出二百为拉纤提缆之费,独自得了。将所零之二百两,分一百两与聘才,聘才倒实得了一千三百两。自己进城取了一半现银回来,又在城外换了些钱,得意扬扬,十分高兴,所有帐目尽行清还,过年热闹是不必说。晚上竟把玉天仙接到寺中,请唐和尚过来守岁,绝早关了山门。一夜的泥筒花炮放不绝声。唐和尚恐元旦日有人来行香,适或见了玉天仙,到底在他寺里,有些不便。将近天明,即催聘才将车送他回去。聘才初一日拜年,初二日听戏,初三日寓里大排筵席,请一班浮浪子弟如冯子佩、杨梅窗、乌大傻等,带了一群下作相公,天天的欢呼畅饮,清曲锣鼓,闹得竹嘈丝杂,酒池肉林,一连五日,方才少息,也去了三百吊钱。到初九日,忽然有人高兴要开赌,劝聘才做头家。聘才自思近来财运颇好,或者可以赢些钱,即于初九日晚上开起赌来。或是摇滩,或是掷骰,又把玉天仙接了来,坐在内室与他放头。第一日来的人还少,第二日渐渐多了,第三日便挤满了屋子。一人传两,两人传三,引了两个大赌客来,一个是奚十一,一个是潘三,各带重资。是日聘才赢了二百余金,放了一百八十两的头,与玉天仙收了。明日潘三要开赌,带了两叵罗的松江锭,足足一千两,摇了五十滩,已输了大半。及到清帐时输完了,还添出一百余两。是日聘才也输了三百两。唐和尚赢了一百两,冯子佩赢了四百两。奚十一大赢,赢了八百五十余两,将五十余两分赏众小旦与聘才小使,自己收了八百两。奚十一看上了小和尚,赏了他十个中锭。玉天仙又得了二百四十两头钱。内中有个唐经承,就是和尚的兄弟,对着和尚道:「明日我劝你们别赌了。我先前进来时,门外有两个交头接耳的,像是坊里人,恐怕闹出事来,都不稳便。「聘才已是惊弓之鸟,听了便有些胆怯,说道:「我也乏了,歇两天再顽罢。」唐和尚道:「若说不高兴倒可以,至于怕外头有什么缘故,你们只管放心。」即对着聘才说道:「你的住房旁边是个菜园,有两三亩大,内有五六间草房,种菜的带着家小在里面,另有门出入。你院子里不是有重门通的?我嫌不谨慎,故封锁了。如外头有什么缘故,便开了那重门,从菜园里出去,是个极旷野的地方,难道他起了兵马来围住不成?」聘才道:「虽然如此,我倒不为输了钱,又不为怕出什么事,实因是富三爷要起身了,我要请请他,与他饯行。后日是十四,约他出来住一宿。」并对奚十一、潘三道:「奉屈二位来叙一叙,可肯赏脸么?」奚、潘二人应了。冯子佩道:「你倒不请我。」聘才道:「你天天在这里,难道还要下请帖么?」子佩道:「我将梅窗也拉来。」聘才道:「很好。」众赌客算了帐,到五更时各散了,又送了玉天仙回去。冯子佩即与聘才同榻,聘才道:「我看近来好虚名而不讲实际的多。即如华公子、徐度香一班人,挥金如土,是大老官的脾气。但于那些相公,未免过于看得尊贵,当他与自己一样。又有田春航等这一班书呆架弄,因此越抬越高,连笑话也说不得一句。可笑那些相公装那样假斯文,油不油,醋不醋的,不是与这个同心,又是与那个知己。我真不信,难道他们对于那些粗卤的人,也能这样?我看他们就是会哄这班书呆子老斗的,身分也叫这些书呆子作坏了。他们见了,连个安也不请,说话连个奴才也不称,也要讲究字画琴棋,真真的可恶!「冯子佩道:」可不是,若常这么样,还有谁叫他?难道这许多相公竟靠着徐度香诸公么?一辈子连个有势有利的人都不认得,真是些个糊涂虫。「聘才道:」后日我要叫几个相公,也做个胜会。至于那几个假斯文的,我一概不要。你想想叫谁好?「子佩道:」相公们总不过如此。近来有两个人倒很好,叫他也便宜,而且你还可以常使唤他,相貌也与袁宝珠、苏蕙芳相并。「聘才道:」叫什么名字?「子佩道:」一个叫卓天香,一个叫张翠官。「聘才道:」现在那班里?「子佩道:」在整容班。「聘才道:」整容班这班名很生,我竟没有领教过。「子佩道:」是软篷子里小剃头。「聘才笑道:」呸!你怎么说这些人?「子佩道:」你别轻看他,他比相公还红呢!你瞧那得月的脑袋怎样?「聘才道:「好是好的,然而我不爱他,光光的头有甚趣味!」子佩道:「可不!若说天香、翠官,比得月的相貌还要好些。你不信,明日先叫他来,你瞧瞧好就叫他。」聘才道:「也使得。」到了明日,聘才发贴请客,请的是富三爷、贵大爷、奚十一、潘三、张仲雨、杨梅窗。是日辞了两个,贵大爷病了,张仲雨有事不能来。即补了冯子佩、唐和尚,宾主共七位。聘才叫了蓉官来陪富三,着人到篷子里叫了天香、翠官前来。不多一刻,两个剃头的也坐了大骡车,有一个人跟着,走进寺来。冯子佩是认识的,小剃头的先与子佩请了安,然后向聘才请安。聘才仔细看他,果然生得俊俏,眉目清澄,肌肤洁白,打扮的式样也与相公一般。天香的面色虽白,细看皮肤略粗。翠官伶俐可爱,就是面上有几点雀斑,眉稍一个黑痣,手也生得粗黑。都是称身时样的衣服、靴帽,手上都有金镯子、金戒指,腰间挂着表与零碎玉器。聘才看了一回,已有几分喜欢。冯子佩与他们说了,要他们明日来陪酒。二人便极意殷勤,装烟倒茶,甚至捶背捏腿的百般趋奉,聘才十分大乐,便越看越觉好了,留他吃了晚饭。天香、翠官都会唱乱弹梆子腔,胡琴、月琴咿咿哑哑闹起来,直闹到三更,聘才每人开发了八吊钱,道谢而去。明日一早即来伺候,聘才、子佩方才起来。两个剃头的便问聘才找出梳篦,替他梳发,梳完了又捶了一会。那一个也与子佩梳了,然后吃过早饭,开了烟灯,大家吃烟。富三爷先来,唐和尚见富三爷来了,就带了得月进来。天香、翠官与富三、和尚都请了安。富三却不认识,问他是谁,在那一班的,聘才就说是全福班的。随后奚十一、潘三同来。奚十一带了巴英官,潘三带了个学徒弟的小伙计,拿他竟当做跟班的。大家一齐相见了。潘三见了天香、翠官,笑道:「你们怎么也跑了来?」奚十一道:「看来,魏大爷要开篷子做掌柜的了。」富三方晓得是剃头的,便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他们,不是班子里的,倒也好。」大家同坐着,顽笑了一阵。忽听得院中有人说:「来晚了!来晚了!」只见一人穿着皮袍褂,戴着一顶齐眉毛的大毛皮帽,进门向各人作了个揖,说:「今日有个内城朋友请我去看阳宅,闹了一天,并邀我去给他们看地,也不过是想外放。」聘才因叫翠官、天香过来见了,说:「这就是很会看风水的杨八老爷,你们何不求他去看看你们的棚子,多会儿发财呢?」富三因接向杨八道:「你要留神呀,不要像乌家的事,看完了找到你门上去。」说罢大家大笑。冯子佩忽然皱了眉说声不好,便到院子里吐起来。慌得大家同来看他。吐了一会,就脸红头晕,满身发热。聘才忙叫他到炕上躺了。躺了一会,越发不好,便要回去。聘才便吩咐套车,自有他跟班的送他回去了。将近点灯时候,聘才即吩咐点灯。聘才新制了一架玻璃灯屏,摆在炕上,画着二十四出春画。屋内挂了八盏玻璃灯,中间挂一个彩灯,地下又点了四枝地照,两边生了两个火盆,中间摆了一个圆桌。安了席,奚十一看那灯屏上的春画,对潘三笑道:「老三,你看那挨嘴巴的很像是你。」潘三道:「那个搂着人的也像你,就只少个桶儿。」富三看到末后一幅,不觉大笑道:「岂有此理!魏老大不该不该,真是对景挂画。你们大家来瞧,这不是两个和尚鸡奸么?」众人看了,一齐大笑。奚十一对着得月道:「你师父天天这么着吗?」得月「呸」了一声,涨红了脸,扭转头不看。唐和尚合着掌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此时坐的是富三首席,聘才叫翠官陪了他。第二是奚十一,唐和尚知他是个阔手,且知道他爱得月,便叫得月陪了他。杨八坐了第三,聘才叫天香挨着他。潘三坐了第四,自己与唐和尚坐了主位,只不见蓉官来。饮酒之间,撒村笑骂,嘈杂到个不成样子。还是富三稳重些,不过与翠官说些顽笑话,尚不至十分村俗。奚十一手拿了杯子灌那得月,一手伸在得月屁股后头,闹得得月一个腰扭来扭去,两个肩膀闪得一高一低,水汪汪的两只眼睛,看着奚十一,一手推住了酒杯。奚十一道:「你若不喝这杯,我便灌你皮杯。」得月只得喝了。那杨八更为肉麻,抱了天香坐在膝上,掂着腿,把个天香簸得浑身乱颤,杨八与他一口一口的喝皮杯,又问道:「我听见人说,你的妹子相貌很好,认识的人也很多。」卓天香脸一红,回道:「你不要信他们一面之辞。」杨八道:「我去年看见人给他写扇子,难道他们写的字也是一面之辞吗?」说着将他脸上又闻一闻。只有潘三与聘才无人可闹。聘才笑道:「我们今日只好轮着来闹这个老和尚了。」便互相与唐和尚豁了几拳。闹了一个多时辰,奚十一瘾来了,便叫巴英官拿出烟具来。灯是开现成的,奚十一躺下,叫得月陪他吹烟,两个剃头的也有烟瘾。都聚拢来。唐和尚见了,即连打了两个呵欠,伸了个懒腰。看得奚十一瘾大,等不及,便到自己房中过瘾去了。富三歪转身子,拉过翠官问道:「你在铺子里做这买卖,究竟也无甚好处,不如跟我到湖北去罢,可愿不愿呢?」翠官听了道:「你肯带我去吗,你就是我的亲爸爸了。」说罢,便靠在富三怀里,把脸挨近富三嘴边,又说道:「我是不比相公,要花钱出师。当年讲明学徒弟不过三年,如今已满了三年了,要去就去。亲爸爸,你真带我去吗?「富三道:」你若愿意跟我,我就带你去。「杨八听了,因向富三道:」老三,你又胡闹了!你与其带他去的钱,不如帮帮我捐个分发。前日那个告帮的知单上,求你再写一笔。「富三因说道:」我再写三十两就是了,你不必在旁吃醋。「杨八不但不急,并且连连道谢。翠官一笑道:「三爷你能好造化,我才叫你能一个干爹爹,就又给你能招了一个来了。」杨八只作未听见,坐在一旁吃水烟。聘才道:「你跟三爷去很好,还有什么不愿的吗。虽然比不得相公出师,也要赏你师父几吊钱。」富三道:「这个自然。」翠官道:「当真的了?」富三道:「当真的了。」翠官便索性扒上富三身上,将头在富三肩上碰了几碰,说道:「我就磕头谢了!好三老爷,好亲爸爸!」富三乐得受不得。潘三见得月躺在奚十一怀里,天香躺在对面,杨八也想吹一口,便坐在炕沿上,歪转身子,压在天香身上。得月上好了一口,杨八接了过来,拨开毛冗冗的胡子,抽了一抽,口涎直流下来,点点滴滴,烟枪上也沾了好些,他就把皮袖子擦擦嘴再抽。枪又堵住了,天香欲替他通通,身子被他压住难动。杨八便检了根签子乱戳,一抬手,把个皮袖子在灯上烧了一块,惹得大家笑起来。杨八道:「这个我也是初学。」便勉强吸了一口,烧得很焦枯臭,放下枪。天香道:「你别压住了我,我替你烧。」那边得月枕在奚十一手上,奚十一又摸他的屁股。得月要起来,奚十一将一条腿压住了他,得月无法,只好任其抚摩。奚十一一盒子烟已完了,便叫巴英官拿烟来。英官远远的站在一边,正在那里发气。奚十一叫了两三声,方才答道:「没有了。」奚十一道:「怎么没有?我还有个大盒子在袋里。」英官又歇了半天,方说道:「洒了。」奚十一道:「洒了?你将盒子给我瞧。「巴英官气忿忿的走近来,把个大金盒子一扔,倒转了滚到灯边。得月忙取时,不提防将灯碰翻,「当」的一声,把个玻璃罩子砸破了,还溅了奚十一一脸的油。得月颇不好意思,奚十一道:「不妨。」忙将手巾抹了,坐了过来,要盆水净了脸。一件猞狮裘上也洒了几点,也抹干净了。聘才的人忙换了一盏灯,擦了盘子。得月将盒子揭开看时,果然是空的。奚十一道:「这便怎么好?去问唐大爷要些来罢。」聘才道:「有,有,有!前日我得了几两老土烟。「便叫四儿到房里去取烟。聘才的房就在这院子西边,一重门进去,一个小院子,一并两间。聘才只将院门锁了,因要伺候客,不能叫人看守屋子。此夜月明如昼,四儿走到门边,开了锁,将手推门,忽然的推不开。因想此门素来松的,忽然今日紧了,略用些力也推不开。放下灯罩,双手用力一推,方推开了些,见门里有块石头顶住,心中着实疑异,想道:「里头没有人,这块石头谁来顶的?」便蹲下身子拨过了石头,拿了灯罩,走进外间一照,不少东西,四儿略放了心。再走到里间细细一看,又照了一照,便吓了一大跳,只见大皮箱少了一个,炕上两个拜匣、一个衣包也不见了。即忙嚷将出来道:「老爷!不好了,被了窃了!」聘才心中甚慌,连忙赶去,到屋里看时,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三十五回集葩经飞花生并蒂裁艳曲红豆掷相思话说聘才走进房中一看,不见箱子、拜匣,心中着急。忙到院子内菜园门口看时,门却锁好,墙边扔下零星物件,便嚷道:「快请和尚来看!」和尚已知道了,同了众人一齐进来。聘才急道:「这怎么好!贼是菜园里扒墙过来的。没有别的说,你去叫拿种菜的来问问。天天打更的,怎么今日有三更多了,还不曾听得起更?」众人道:「且不用忙,我们开了这门出去看看。」和尚即忙叫拿了钥匙,开了门,幸喜得月明如昼,倒也不消火把。和尚先喊醒了种菜的起来。种菜的听得此事,吓得胆战心惊,连忙叫他伙计出来,叫了数声不见答应,种菜的更觉心慌,各处找寻,杳无影响。园门仍是关好。走到园子西北角,见有一只箱子放在那里。种菜的道:「好了,箱子在这里。」大家去看时,是个空箱子,剩了几件棉衣、小衣、零碎等物在内。地下又见一个洋表,踏得粉碎。和尚道:「这贼是墙外进来,墙上出去的,我们且开了园门从外看看。」聘才道:「去也去远了,还看他做甚么。」富三道:「你且进去查点东西,开了单子来,明早好报。」和尚见种菜的形色慌张,便疑心起来,把话吓他,说他通同引贼,明日就送他到坊里去,不怕他不认。便叫大家先到他屋里搜一搜,搜了一回,毫无所有,只见一个老婆子在土炕上发抖。和尚道:「你那伙计呢,怎么不见?」种菜的也在那里发抖,呆了一回,道:「不知那里去了,他还比我先睡,说睡了一觉出来打更。如今门也未开,就不见了。」聘才道:「这无疑了。」和尚道:「这还讲什么,不是你通同偷的还有谁呢?」于是叫火工、老道等把这种菜的拴了起来,那老婆子便叫冤叫屈,大哭起来,和尚一并把他拴了。恐他们寻死,交与看街士兵看守。聘才同众人闹纷纷的进来,聘才请和尚陪了客在外边,自己去查点了一回。箱内是七件细毛衣服,有十五两金子、二百两银子。拜匣内有三十几两散碎银,二两鸦片烟,还有几样零件玉器。衣包内是几件大毛衣服。幸亏赚富三的银子并有些钱票都放在别处,没有拿去。算起来已过一千余金。聘才即草草的开了一个单子,拿出来给众人瞧。众人见聘才有事,不便再留,况已交卯初,大家都要作别。此时已经开城,富三与杨八也要回去。外面正在套车,只见蓉官坐了车来。富三的家人道:「客要散了,你才来。」蓉官甩着袖子,急急走进来,见了众人,请了安,见要散的样子。富三道:「好红相公!十四日叫了,要十五日才来。」蓉官见了天香、翠官,便冷笑道:「既然大家要散了,也要回去。我还要叫剃头的剃头呢。」说罢,把腰一弯,竟自去了。两个剃头的甚是局促,众人也没有话说,各人上车而散。两个剃头的重新进来安慰,聘才每人赏了四两银子,欢喜而去。明日聘才报了失单,坊里将种菜的审问,实系不知情。有个伙计姓蔡,去年年底新来,向来认识。本在个二荤铺打杂,因散了伙,情愿来帮同灌园打更。那晚睡后即不见了,委系无同谋窝窃情节。坊里问了几回,总是一样,只得送部。知会九城,严缉贼匪蔡某,且按下不题。再说王恂、颜仲清、文泽、春航,从十三日至十五日都在怡园赏灯饮酒。子玉也去了一天,因想去年此日初见琴言,今年似成隔世,不觉伤感了一回。新年上,诸名旦彼此纷纷请客,热闹了十余日。到了十七日,王恂、颜仲清飞了札来与子玉。子玉看时,才知道明日是宝珠的生日,请名士、名旦在他寓里一叙,子云便要在他园里辰刻毕集。子玉作了回札应允。到了明日,只说怡园请酒,禀明了颜夫人,即到王恂处,一同来到怡园。次贤那日要在红茶仙馆里面,一切都是他预备,不要子云费心,却说那红茶仙馆是去年新辟的,地方在梅崦之前,梨院海棠春圃之后,本是空地,只有一个亭子。亭外有两块英州灵石,一块有一丈二尺高,一块四尺余高。有一株大玉兰花,树身已有一抱有余,就倚着那块大石。那小石边也有一棵红茶花,是千层起楼的,名为宝珠山茶,已有六尺多高,开出千朵红花,娇艳无比。就在那里起了二十四间房子,把这两棵花围在中间。又添了些玉兰、山茶、迎春等花,芬芳满院。里面即刻了十二个花神,系嵌在墙上。次贤因宝珠命名之意与此相同,故要在此处。且厌平时酒菜不能翻新,三日前即把酒菜器皿通身亲手检点,意欲与平日不同。是日绝早即将子云行厨挪到仙馆厢房里来。次贤每一样菜开一个做法,怎样烹调,怎样脍炙,油盐酱醋各有分量。费了一日心,配成三十二样菜。是日名旦中有几个不得来,都有堂会戏,不能分身。宝珠之外,来的是蕙芳、素兰、玉林、漱芳四人。这边名士,怡园二位之外,是刘文泽、颜仲清、王恂、田春航、梅子玉五人。共十二人。众客到齐,宝珠先叩谢了。此日天气阳和,转了东南风,大家换了中毛衣服。园中花香透人,前面梅崦中数百枝梅花齐放,看去俨是个瑶台雪圃。众人都到园中散步了一回,子玉看见梅崦廊上新嵌了一个石刻,镌有二行半字,下面年月尚未刻完。即来看时,是一首五言绝句,道:「春已随年转,花如人返魂。料他惜花客,坐月到黄昏。」子玉看了,心中想道:「此诗是谁做的?却才刻起,像个望花而不见的意思。「故羡慕起来。子云和众人也来看这诗,子云道:」庾香,此诗如何,可好么?「子玉道:」诗意甚好,但何以单刻这一首,想是新咏。「子云道:」这是玉侬近日怀梅崦的诗,瑶卿抄了他的出来,也是个望梅止渴的意思,我故把他刻了。真是花是人非,吾兄尚忆去年否?「几句话提起子玉的心事,不觉一阵悲酸,忍住了,也不言语,走开了。仲清道:」玉侬近日也学做诗了?「宝珠道:」我搜他的,已有二十余首,就不肯给人瞧,这首是无意中看见的。「大家嗟叹了一声,即重到里面来。次贤道:」今日十二人,一桌又挤,两桌又离开了。「子云道:」依我,把两张大方桌并拢来,就可坐了。「摆好了坐位,是东西对面八坐,南北对面四坐。文泽、仲清、王恂、春航、子玉、次贤、子云坐了东西,上下是蕙芳、素兰、玉林、漱芳、宝珠。宝珠坐了末位。今日酒肴器皿,件件新奇。桌上四隅放四把银壶,也不用人斟,酒壶自会斟出酒来,只要个杯子接着壶嘴。壶中有心,心里有个银桔槔,一条银索子,一头在盖子里面搭住,贮满了酒,把盖子左旋,里面桔槔戽动,酒便从壶嘴里出来,斟满了把盖子右旋,就住了。当下众人把壶试了,个个称赞。子云道:「静宜实在有这想头,不知怎样想出来,真是胸有造化。」次贤笑道:「这没有什么奇。少停有两个杯子,却会走路,要到谁就到谁。「大家忙问道:」何不就拿出来试试?「次贤道:」少时行令时便用他,就只有两个。这两个叫银匠改了四五次,费了一个月工夫才成。「蕙芳道:」快拿出来瞧瞧,一样可以喝得的,何必定要行令呢。「次贤便叫人到房中拿了一个花梨匣子出来,却有两个不大不小镀金杯子,外面极细攒花,底下一个座子,如钟里轮盘一样,下有四个小车轮。次贤拿了出来,放在桌上,却不见动。文泽道:」怎样不走?「把他推了一推,略动一动,便又住了。众人不解其故。次贤笑道:」你应了喝一杯,他便会走了。「文泽道:」只要他会走,我就喝一杯。「次贤便拿了杯子放在自斟壶前斟满了一杯,便道:「请宝贝转身敬刘老爷一杯。」那只杯子便四轮飞动,对着文泽走来。文泽喜欢的了不得,便轻轻的拿起来,一饮而荆便也斟了一杯,也说道:「回敬萧老爷一杯。」那杯子忽然走错了,走到王恂面前住了。文泽道:「怎么我叫他就不灵?」重新拿了过来放在面前,又说了一遍,那杯子又往下首走去,到了宝珠面前住了。文泽道:「作怪。」子玉道:「此中必有原故,你摸不着。」众人皆猜不出机巧。只见次贤又把杯子取了过来,又说:「敬刘老爷一杯。」那杯子又往文泽面前来了。文泽奇得了不得,说道:「你能个个走到我才佩服,不然也是碰着的。」次贤道:「合席都要走到的。」于是敬仲清、王恂、春航、子玉以及五旦,走来走去,又稳,酒又一滴都不洒出来。喜得个个眉飞色舞,别人叫又不灵,个个称奇。蕙芳便把杯子四面看了,却一点记号都没有。及看座子里那轮盘中,有一个绝小的小针,好像指南针一样,却是呆的,心上想道:「或者这一个针的缘故。」便斟了一杯酒,暗记着针头所向,把他对着次贤,说声:「敬萧老爷酒!」那杯子果然望次贤走来。蕙芳大笑,众人亦皆欢喜道:「被他识破机关了。」次贤笑道:「好个聪明贼,果然利害。」文泽即问蕙芳所以然的缘故,蕙芳笑道:「等我再试一遍,方可相信。」于是又把杯子看了看,记好了,斟了酒,说声:「敬徐老爷酒!」那杯便送到子云面前。子云笑道:「十二个人,怎样单是他看得出?我偏不信。」于是也把座子下看了一遍,斟了酒,说道:「敬媚香一杯!」那杯错走到子玉面前,引得众人大笑。子云笑道:「真有些古怪,我也叫不应他。」子玉把酒饮了,细看轮盘里,已懂了八分,便笑道:「我也来试试,不知灵不灵。」斟了酒,说道:「这杯酒敬瑶卿!」那杯子便对着宝珠走来,走到面前,碰着箸子住了。蕙芳拍手笑道:「又一个人知道了。」子玉也甚欢喜,宝珠饮了酒,便道:「我是不服,偏要想想。」子玉又将杯子起来细看,被宝珠一手抢来,四面揣模仲清便问子玉道:「你怎么看出来的?」子玉道:「待我再试一试。」便斟上了酒,把杯子的记号对着子云,将要放时,忽然想道:「离得甚近,恐怕走过了。」便站起把杯子放远了些,说道:「敬徐老爷一杯!」那杯子果然直走到子云面前。子云称异,喝了。子玉笑道:「是了,不错的了。」蕙芳对子玉道:「你恐怕走的远,故放远些。我看静宜于近处则斟得浅,于远处便斟得满。此杯想是要重了才得远呢。「子玉点头道:」果然。「次贤道:「可恶之极,轻重远近都被他知道了。」王恂问子玉道:「到底你从何处看出?」子玉道:「你们何尝不看,但总看轮盘外面,没有看轮盘里面。你不见轮盘里有个绝小的小针,对着谁就到谁。「众人看了,大家试过,一些不差,群服子玉、蕙芳聪慧。次贤道:「今日雅集,不可无令。前舟你是首坐,出个令,大家顽顽罢。」文泽道:「甚好。但我的令没甚新鲜的,待我想想看。」想了一回道:「我们今天是十二个人,还是念句唐诗飞觞罢,用数目字飞。第一个飞一字,一字到谁谁喝酒。接飞二字,到那人,那人也照样喝酒。又飞三字,一轮到十二为止。错者罚酒,可好么?」众人都说:「好。」陆素兰与金漱芳等道:「这个苦了我们,搜索枯肠,那里就有这些凑巧数目飞出来?」文泽道:「你们也能,只怕唐诗还比我们熟些。如果那数目飞不出来,便照数目多少罚酒。」宝珠道:「譬如要飞十二,飞不出就要罚十二杯么?」文泽道:「自然。」子云道:「这也过多,且到临时再斟酌罢。前舟你且起令,看飞到谁。」文泽道:「我们坐在东边的,转过去自下而上,你们在西边的,须自上而下,方顺手。」次贤道:「不差,请先喝令杯。」便斟了一杯,走到文泽面前。文泽喝了,便说道:「梅花柳絮一时新。」一字在第五,数到是漱芳。文泽斟了酒,向着漱芳起来。漱芳喝了道:「头一句,我就不知道是谁的。」宝珠道:「我记得是赵彦昭《苑中人日遇雪应制》。」漱芳道:「我就要飞二字了。」想了一想,念道:「柳暖花春二月天。」数二字,又在第五,轮到次贤,杯子就到次贤面前。次贤喝了,念道:「愿陪鸾鹤回三山。」数到仲清,喝了酒,把酒斟了,走到春航面前,道:「罗帐四垂红烛背。」春航喝了,道:「好个‘罗帐四垂红烛背’,香艳无比。」把酒喝了,即斟了酒,念道:「刺绣五纹添弱线。」数到宝珠。宝珠喝了酒,说道:「六字本来少,偏轮到我,只怕要罚酒了。」子玉道:「六字亦有。」宝珠想了一会,道:「此句是谁喝酒,我没有算过。」念道:「床上翠屏开六扇。」数天玉林,玉林道:「这句不要是你编的。」素兰道:「你还说天天念诗,连花蕊夫人《宫词》都不记得了。」玉林笑道:正是。我恐怕他有心要我喝酒。「便喝了道:」要说七字了。「想了有半刻工夫,飞到王恂道:」门前才下七香车。「王恂喝了,飞出八字是薛逢《夜宴赠妓》的」愁傍翠蛾深八字「。数到了子云,子云喝了酒,道:」这九字只怕少些,就有也没有好句了。「因想了一会,念道:」宝扇迎归九华帐。「一数数到素兰,素兰喝了酒,飞出十字道:「闺里佳人年十余。」数到了漱芳,漱芳道:「我轮到两回了。」只得喝了酒,道:「幸亏还记得一句‘十一月中长至夜’。」便对宝珠道:「你喝一杯罢!」宝珠道:「你自己也要喝一杯,十字还在你身上呢。」漱芳也只得了一杯。宝珠喝了,想了一会,飞出一句道:「南陌青楼十二重。」飞到子玉。子玉喝了酒,道:「已经十二了,还要飞吗?」次贤道:「座中媚香还没有轮到。轮到了他,我们再换令罢。如今只可飞十三了。」子玉飞出一句是:「娉娉袅袅十三余。」飞到了仲清,仲清喝了酒,想了一想道:「这一飞,轮到数目皆要喝酒,等媚香飞一句收令罢。要十几的数目相连,也就少了。」即念道:「‘花面丫头十三四。’瑶卿、媚香各饮一杯。媚香飞一句算结罢。」蕙芳道:「其实轮不到我,应该是度香。」子云道:「你飞了罢。」蕙芳想了一想,道:「幸亏还记得这一句,静宜与庚香都喝一杯。」即道:「年初十五最风流。」次贤道:「很好。」即与子玉喝了酒,收了令,吃了几样菜,几样点心。谈了一回,次贤道:「我有一个令,就费心些,但是今日坐中却好都是喜欢行令的,想必不嫌烦碎,我们就照这个令行一行。」蕙芳道:「你不要又拿《水浒传》来顽笑人了。」次贤笑道:「你还记得雪天戏叔么?那日也就够你受了。」即叫书童到书架上把第三筒牙筹取来。少顷,书童捧了出来,众人见是象牙筒,内有满满的一筒小筹,一根大筹。次贤先抽出大筹给众人看时,是个百美名的酒令。大筹上刻着「百美捧觞」四个隶字,下有数行规例,刻着是:「此筹用百美名,共百枝,以天文地理、时令花木等门分类。每人掣一枝,看筹上何名,系属何门。先集唐诗二句,上一句嵌名上一个字,下一句嵌名下一个字。平仄不调、气韵不合者罚三杯另飞,佳妙者各贺一杯。唐诗飞过后,飞花各一个,集《毛诗》二句,首句第一字,与次句第一字,凑成一花为并头花,自饮双杯,并坐者贺二杯。首句末字,与次句末字,凑成一花为并蒂花,自饮双杯,对坐者贺两杯。首句末字,次句首字,凑成一花,为连理花,自饮双杯,左右并坐者皆贺一杯。每句花名字样,皆在每句中间,字数相对者为含蕊花,自饮半杯,席中最年少者贺半杯。若两句花名字数不对,或上一句在第一字,下一句在第二、第三者,为参差花,自饮一杯,左右隔一位坐者贺一杯。如飞出花名虽成,气不接、类不联者,罚三杯。如美人应用何花,筹上各自注明,不得错用。「大家看了一看,说道:」此令太难,一时如何集得起来?「宝珠、蕙芳道:」此令我们是不能的,只好你们七个人去行。「仲清道:」倒是集《毛诗》凑花名不易。若说唐诗要飞两句,也不过与方才的数目差不多。「子玉道:」《毛诗》中凑花名,却也有几个。不过要并头、并蒂的难些。「王恂道:「也好,横竖大家费点心,也可以消消食,不然这些东西在肚子里何以消化。就恐他们要凑《毛诗》,未免苦人所难了。」子云道:「不然,单是我们七人行这个苦令,他们五人另行一个甜令,何如?我们搜索枯肠想不出时,听了他们行得好的,也可触动灵机,或者倒凑出来呢。」坐中一齐说:「好!但不知叫他们行个什么令呢?」子云道:「我也有个令。」于是叫书童拿两颗骰子,并一个小碟子来。子云道:「这骰子名色,么为月,二为星,三为雁,四为人,五为梅,六为天。如掷出么二色样,即是一月一星,须集两句曲文,一句说月,一句说星,也要气韵联属。如本来两句连缀更佳,各人贺一个双杯。如在一套曲里者,各人贺一杯。说得不好者,罚一杯。说颠倒者,譬如月在前星在后,倒先说星,后说月,那就要罚的。如么三为月为雁,即二四有星有人,其余照此。如两个骰子相同,或是两个人、两个天之类,两句中也须还他两个人字、两个天字,如人人、天天等字更佳,各人贺双杯,说不出罚三杯,余皆照此。「蕙芳、宝珠听明了,又说了一遍道:」也不容易,幸亏我们的曲子,还有几支在肚里。「子云谓次贤道:」索性叫香畹、佩仙坐到这里来,好在一处掷骰,我们与他二人换个坐儿。「次贤、子次与玉林、素兰换了坐位。次贤把筹和了一和,递给文泽,先掣了一枝,把筹筒搁过一边。王恂道:「何不一同抽出,按着次序说不好吗?」次贤笑道:「那就太便宜了,后头可以细想改换,再罚不成酒了。」文泽看那筹时,服饰门,美人名玉环,注:「飞七言唐诗二句,集《毛诗》说并头花。」文泽想一想,出坐走了几步道:「这倒不是行令,倒是考文了。」次贤笑道:「总以早交卷为妙。」有一盏茶时,文泽欣然入坐,念道:「上句我是元微之的,下句用杜少陵的,合起来是:玉钩帘下影沉沉,环佩空归月下魂。」大家都赞道:「妙极!」次贤道:「并且玉环二字也在句首,倒与并头花相合。请说《毛诗》并头花罢,我们先贺一杯。」文泽道:「想得好好的又忘了,再想不起什么花。」偶见酒杯是个鸡缸,倒便触着了两句,念道:「鸡既鸣矣,冠绥双止。鸡冠是个并头花。」并坐是剑潭,该贺两杯。仲清道:「你且饮了再贺。」文泽欣然,自己饮了两杯。仲清便掣筹,文泽道:「你的贺酒还没有喝呢!」仲清道:「你想这两句连不连?还要人贺酒。」子玉道:「鸡冠却是并头,就是句子欠贯串些。」文泽道:「你们除此句之外,再找一个冠字在上的,我就服你们。」忽又说道:「我想起先的一个来了。吁嗟乎驺虞,西方美人。」仲清道:「更要罚了。这个虽好,却不是并头花。「文泽一想,道:「呸!果然错了。」次贤道:「我替你们讲和,剑潭贺一杯罢。」仲清只得饮了一杯,抽出筹来,是天文门,美人名朝云,下:「飞七言唐诗二句,集《毛诗》并蒂花。」仲清想了一会,说道:「我上句用韦庄的诗,下句用杜诗,合着是‘朝朝暮暮阳台下,云雨荒台岂梦思’。」又说道:「我其夙夜,妻子好合。夜合花是并蒂花。」大家赞了几声,次贤道:「并且这花名与唐诗多联合的,我们共贺一杯。对坐的是媚香,应贺两杯。「那苏蕙芳掷了一个二五,正在那里凝思,这边要他贺酒,他只得喝了两杯,倒凑着两句,念道:」全没有半星儿惜玉怜香,只合守蓬窗茆屋梅花帐。「旁边子玉拍手称妙道:」好个温柔旖旎!倒转来,偏这样凑拍,倒比原文还好。「文泽道:」这是《访素》的曲文,是一支上的,我们也贺一杯。「这边王恂掣了枝是鸟门的,美人名飞燕,花名也是并蒂花。王恂素来文思略迟,只得思索起来。看着素兰掷了个么四,也在那里凝思。忽见素兰想着了两句,念道:「月明云淡露花浓,人在蓬莱第几宫。」春航赞道:「更妙!」子玉道:「我们说的句子,倒没有他们的香艳。」素兰道:「你们是诗,我们是曲,占了这点便宜。你们又要人名,又要并头、并蒂就难了。」漱芳道:「我才把他们行过的要想两句,再想不出来。幸亏不行这个令,不然要罚死了。」恂尚未想出,次贤道:「这是《琴挑》一支上的,我们各贺一杯。」众人喝了。只见玉林掷了一个二四,念了《闻铃》两句道:「长空孤雁添悲哽,峨嵋山下少人行。」众人也说:「好。」子云道:「就是情景凄凉些。」也各贺了一杯。这边王恂想着了,说道:「我用裴虔余一句,温飞卿一句,合着是:玉搔头袅凤双飞,燕钗落处无声腻。」子云、文泽大赞道:「妙,妙!此二句如一句,实在接得妙。」王恂又说道:「奉时辰牡,颜如渥丹。是并蒂牡丹花。「众人尚未开口,仲清道:」菜还没有上得一半,烧猪倒先拿了出来。「众人不解,留心四顾,王恂道:」那里有什么烧猪?「仲清笑道:」就是你想吃烧猪,你说得‘奉时辰牡,颜如渥丹’,不像个烧猪么?「众人听了,大笑起来,王恂自己也笑了。次贤道:」庸阉,你那第二句像说错了一字,或是刻本之讹也论不定。我记得是‘玉钗落处无声腻’,不是‘燕’字,且是李长吉的《美人梳头歌》,你又记错是温飞卿,该罚一杯。「王恂道:」名字我说错了,似乎‘燕’字没有记错。「春航道:」或者别的选本作‘燕’字亦论不得的。总之这两句好。「于是大家也贺了一杯。只见宝珠掷了两个二,便念道:「今夜凄凉有四星。」众人大赞道:「这句实在巧妙,全不费力。」各贺一杯。春航掣了颜色门的,美人名红拂,花名是个连理花。亦想了一回,说道:「我上句用韦庄,下句用杜,合着是:千枝万枝红艳春,钓竿欲拂珊瑚树。花名是‘既溥既长,春日载阳。’长春是连理花。」众人赞了几句,也贺了一杯。漱芳掷了一个么四,即念道:「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众人道:「这句自然,好得很,该贺两杯。」皆喝了。子玉掣了个地理门,美人名洛神,花是并头花。想了两句不见甚佳,才要另想,只见蕙芳掷了一个么三,想了一想,念着《偷诗》上两句道:「恨无眠残月窗西,更难听孤雁嘹呖。」子玉赞道:「实在绣口锦心,愧煞我辈。」子云道:「这个令,叫我们行,也没有这些好句。」大家满贺了一杯。子玉得了,即道:「我用冷朝阳《送红线》诗一句,孟浩然《登襄城楼》一句,合着是:还似洛妃乘雾去,更凝神女弄珠游。」子玉方才念完,次贤、仲清、春航等大赞道:「方才飞的以此为第一,好在对得工稳。旖旎风光,却是庾香本色。」子玉又说并头花道:「月出皎兮,季女思饥。月季是并头花。」众人道:「这个花名也好极,我们应贺三杯,方可赏此佳句。」子玉谦了几句。又见素兰掷了一个么六,也想了一想,凑起《酒楼》上两句念道:「蓦现出嫦娥月殿,绝胜仇池小有天。」众人也说好,又都贺了。次贤掣了时令门,美人名夜来,花是并蒂花。子云道:「等你多想一想,我们用点菜再说。」大家又吃了一回菜,又上了五六样,俟点了灯,各人权且散坐。次贤道:「我有了白香山一句,李太白一句,合着是:八月九月正长夜,情人道来竟不来。」众人赏叹道:「老气横秋,又是‘愿陪鸾鹤回三山’一例的,真是你的口气。」次贤道:「慢说好,恐怕这花名要罚酒呢。我却用个别名,却也不是隐僻,是人人常说的。」念道:「既见君子,吉日庚午。子午花是并蒂花。今天却是庚午日,算我说着了。」同人称赞不已,各贺三杯。玉林掷了一个四五,想了一回,念出《絮阁》上两句道:「为着个意中人,把心病挑。俏东君,春心偏向小梅梢。」蕙芳笑道:「这出《絮阁》比《闻铃》好得多了。」于是各贺了两杯。子云道:「我就献丑了。」掣了一根,是花木门的,美人名莲香,花是连理花。子云心上要想两句好的出来,不肯轻说。一面看着他们掷骰,见宝珠掷了一个二四,想了一想,念出《春睡》上的曲文道:「星眼倦摩呵,一片美人香和。」子云道:「好!也该贺。」大家各贺了一杯。漱芳又掷了个么二,也想了一想,念道:「月上东墙,最可人星明月朗。」子云道:「好!该贺一杯。」众人喝过。文泽道:「你自己令也应交卷了,只管看着人交卷,难道你这腹稿还没有打完么?」子云笑道:「快了。」于是又看蕙芳掷了一个么四,想了半刻工夫,念着《偷曲》上的两句道:「山入寒空月影横,阑干畔,有玉人闲凭。」子云道:「更好,该贺个双杯。我也交卷了,我就用温飞卿《采莲曲》上的两句,凑起来是:绿萍金粟莲茎短,露重花多香不消。」大家说好,次贤道:「这两句很佳,可惜‘不’字与‘茎’字不对。」宝珠将眼睛看了子云一看,心中若有所思。次贤道:「不是这两字,也与庾香一样可以贺三杯。子云等诸位喝两杯也罢了。」再说花名道:「南有乔木,堇荼如饴。木堇是连理花。」众人道: .「这两句却自然,该贺两杯。」这一天大家思索也都乏了,都要吃饭。子云道:「尚早,再看他们掷几回。他们到底比我们少用些心。」素兰掷了一个重四,即想出一句《窥苑上的曲文道:「两人合一付肠和胃。」仲清拍案叫绝道:「这个是天籁,我们快贺三杯。」于是合席又贺了三杯。玉林掷了个重三,也念《小宴》一句道:「列长空数行新雁。」次贤道:「他们越说越好了,真是他们的比我们的好。」王恂道:「词出佳人口,信然。」春航道:「他们也实在敏捷,我们只好甘拜下风了。」文泽道:「难为他们句句贴切,也从没有人罚过一杯,倒叫人贺了好几十杯。」子玉道:「我早说我们不及他们。他们若行我们的令,只怕比我们总要好些。然而也是时候了,可以收令吃饭罢。」子云道:「等他们轮完了歇罢。他们也煞费苦心,争这一杯贺酒。」于是轮到宝珠,掷了一个重二,即念《密誓》上一句道:「问双星,朝朝暮暮,争似我和卿。」众人说妙,又贺了一杯。大家看着宝珠一笑,宝珠不觉脸上一红,于是大家更笑起来,宝珠亦只得垂头微哂。不觉又到漱芳,已是每人轮了三次,也要收令了,掷了一个重四,也就念《窥苑的曲子道:「意中人,人中意。」众皆大赞道:「这一结,方把今日这些人都结在里面,都是个意中人,人中意了。我们应照字数各贺了六杯吃饭。」大家也高兴饮了,吃完饭,漱口、更衣已毕。钟上已是亥末,大家也要散了,遂揖别主人,主人和五旦直送到园门。五旦重复进来,又讲了一回,各自散去。次贤对子云道:「我明日要将这两个令刻起来,传到外间,也教人费点心,免得总是猜拳打擂的混闹。」子云道:「也好,况今日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在里面。」又谈了一回,子云也自进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